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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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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盧瑟先生的認可之後,錦頤的文章,在如今的文壇上是很有些分量的。

不出錦頤所料,關於她對馬啟鴻在秦非正婚禮一事的解釋一經刊發,文壇上便出現了許多責怪錦頤“失了文人的骨氣”的聲音。只不過,她到底還是替馬啟鴻將那莫須有的汙名給解釋開了。

由是,這一場對馬啟鴻的討伐,最終只因著錦頤文章裏開頭的一段文字,演變成了對錦頤的聲討。而這一切,直到最後也只是因為錦頤的不回應而告終。當然,這所謂的“終”或者也有新年欲進的原因在裏頭。

每一個文人都是鬥士——精力強盛的鬥士。在他們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的時候,他們很少是會有主動停止“戰鬥”的時候的。但現在,那些對錦頤的攻訐開始漸漸消弭了。

春節,那是華夏人民最為看重的日子。現下春節將至,整個一九二七年充斥在國人生活裏的繁雜鬧劇,總算也都是有了個消停。便連刊發在報紙上文章,也較之往日平和了許多。

謝家的春節慣來冷清,謝家只有四個人。但即便如此,謝家人也都還是要守歲的。縱然再如何接觸過新鮮的事物,在如謝峰德和齊玉茹這樣的傳統家長眼裏,守歲的意味,是對於第二年整一年的美好期盼。

在打發了李媽回去同家人過節以後,齊玉茹便指揮著謝錦言在家裏的一樓大廳,支起了一張小方桌,擺上了四張椅子,喚著謝峰德一起坐到椅子上,一道打起牌來。

說是打牌,其實便是打麻將了。那些但凡是家裏稍稍有些富足的人家裏,便總愛在閑著無事的時候玩上那樣幾把。尤其,學打牌並不如何難,在整個華夏國裏,只要是身份地位稍稍能說得過去些的,多多少少也都是會玩的。

在齊玉茹不多的愛好裏,她便偏愛此項。

齊玉茹摸看著自己桌面上的牌面,清點了一下哪張牌對自己無用,哪張牌可能會讓其他三人胡牌之後,謹慎的丟出了一張“東風”。

哪知道,她那“東風”一出手,坐在她下家的錦頤便直接將她身前的牌給推倒,略有些好笑的道了一句,“媽媽,我又胡了。”

錦頤話一落,謝錦言和齊玉茹兩人便趕緊探頭去看,見錦頤是果真胡牌、並未詐胡之後,謝錦言便轉過頭,對著齊玉茹皺著眉,聳了聳鼻子道:“媽,你怎麽又給錦頤胡了?你瞧我都快給她贏走小半個月的工資了~”

“這還能怪我?你要是早把你手裏那張廢牌給打出來,可不就是我胡了嗎?”

齊玉茹柔柔的瞪了謝錦言一眼,謝錦言不敢接話,對著齊玉茹摸了摸鼻頭,討好般笑了笑,便將所有的牌都攪到了一起,攔下了洗牌的工作。

趁著謝錦言洗牌的功夫,自開始打牌以來,便一直只是一板一眼的摸牌和出牌的謝峰德,兀地沈聲對錦頤問道:“怎麽這些日子都沒看見你在報紙上刊發文章了?”

謝峰德話落,霎時,連謝錦言洗牌的動作都停頓了一下。

謝峰德是看報的。從前說過,他是中過舉人、擔過滿清官職的,認真算來,他算是個老牌文人的。他打骨子裏受的教育,便是“愛國”和“治國”。即便他如今已是改而從商了,但骨子裏的東西卻是不會變的。

他若是想要了解政事時勢,便只能是從報紙上探聽一二了。往常,錦頤和謝錦言看到最多的,不是謝峰德為了店裏在忙的場景,便是他捧著報紙的場景。可以說,謝錦言的愛國熱情,多是傳承自謝峰德的身上。

久等不到錦頤的回答,謝峰德又問,“是因為報紙上對你的那些謾罵?”

“您看見啦?”錦頤下意識的反問。

她大略怔楞了一秒,隨即又恢覆了正常的神情,對著謝峰德輕輕笑了笑,撫慰道:“不是因為他們,是我自己不知道該寫些什麽。其實……也沒什麽好寫的……”

知道謝峰德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關心著自己,錦頤便也沒準備向他隱瞞心裏的茫然——

一個人若是想寫些什麽,總是能夠想出許多個切入口的。怎麽會沒什麽好寫的呢?說到底,不過是她自己對自己產生了疑問罷了。

謝峰德聞言瞥了錦頤一眼,知道錦頤並非是受了輿論的影響過後,便也沒再開口。

他其實有足夠多的人生閱歷,也有足夠多的能力用於開解錦頤,但他沒有。在他看來,有些事情,聽別人闡述千遍,都不如自己想通一遍。

人生的路,沒有誰是能夠代替誰走完的。

恰巧,謝錦言剛好將洗好的牌壘好。

他首先催著錦頤起牌,待錦頤抓好牌後,便隨口聊道:“說到那場輿論,我便想到了秦司令。錦頤你或許還不知道,就在你文章發表後沒多久,秦司令便領著他夫人回到了南京……”

說著,他皺了皺眉,也顧不著碼好手裏的牌,擡起頭,若有所思道:“那時候已屬十二月下旬了,新年將至,秦夫人新嫁,秦司令家裏又無父母,怎麽著也是應該在於家過了年再走。可是,明明再過不了十天就要過年了,秦司令還是帶著秦夫人回到了南京。”

“我們研究會的人上次聚了一下,有傳言說他是急著回去準備繼續北伐的,就是不知道有幾分真了。”謝錦言嘆了一口氣,繼而才低下頭去,繼續將手中的牌給碼好。

他口中所說的這個“傳言”,並未流傳開來。哪怕是在整個上海,也都是沒有幾個人知道的。就算是有人無意中聽到了那樣一耳朵,也大多只會當做是一句普通的流言,聽過之後,便也就幹脆利落的拋在了腦後。

但是錦頤知道,這個消息多半是真的了。她實在是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,去解釋秦非正為何會在這樣的時間節點上,選擇匆匆趕回南京的理由。

對於華夏人而言,戒備最低的時刻,莫過於大家都沈浸在過年的喜悅時了。

尤其,自寧漢合流之後,以秦非正為首的南京政府已然成為了民黨旗下的唯一政府。若是秦非正得以北伐成功,那南京政府將會真正從名義上統一華夏,南京政府將會成為堂堂正正的華夏國民政府。

為了達成這一目標,秦非正必定會全力完成北伐的。

一場牌局還未分出個勝負,午夜十二點的鐘聲便應時響起。

齊玉茹並未參與方才錦頤和謝錦言、謝峰德間的話題。其實,她向來是不會參與他們三人之間的話題的,因為她向來是聽不懂他們在聊些什麽的。

但是,她知道他們的心思已經都不在這牌局上了。於是她幹脆就伸手將自己面前的牌推倒打亂,對著三人柔聲道:“歲已經守完了,今天就到這裏吧。”

說著,她用一只手撐在方桌上,勉力憑借著自己的力量,用一雙小腳站了起來。

她從身上掏出了兩個用著紅紙包裹成的小包,給錦頤和謝錦言一人遞了一個,便伏在已然來到她身旁的謝峰德的身上,一小步一小步的慢慢上樓回房去了。

謝錦言和錦頤兩個人被留在大廳裏,看了看手裏的紅包,又看了看彼此。

忽然,謝錦言仰著頭,對著錦頤舉起手裏的紅包,一下便噴笑出了聲:“媽可真是的,咱倆都這麽大了,哪兒還好意思收她的紅包?”

錦頤見謝錦言笑得正開心,低頭瞧了瞧手裏一模一樣的紅包,嘴角勾著淺笑,心裏卻怎麽也無法開心起來。

從前的她並不是一個喜歡在心裏裝事的人,可是自從來到這個年代後,她卻有太多太多的東西藏在心中不能說了。

她無法明明白白的告訴民黨和產黨先放下爭鬥,也無法明明白白的告訴秦非正先放下北伐。她無法直接言明華夏的內亂會引得日軍趁機作亂,招來一場長達十四年的戰爭。

她無法解釋。

曾經,她可以冷眼旁觀謝錦言他們對政事的探討。只因為她太了解,政治時事,向來只是屬於政客們的游戲。但此刻,她卻無比憎恨這一點。

即便她站在了歷史的明鏡面前,知道怎樣是對,怎樣是錯,但最終,那樣多的政客裏,她無法撼動任何一個。

她的身份、她的分量著實不夠。

“媽媽既然給了你紅包,你接著便是。反正,你在媽媽的眼裏,永遠也還是個混蛋小子。”錦頤戲謔道。

謝錦言一聽清錦頤說了些什麽,立馬便想開口反攻。誰知,他一瞥向錦頤,首先看清的卻是錦頤唇角那一抹寡淡的笑,不知不覺竟也忘了自己要說什麽。

錦頤也不管他楞著想些什麽,攥緊了手裏的紅包,便也上樓回房去了——

如現下這般安逸的日子,實際上也是過一日少一日了。

直到錦頤關上房門的聲音“哐”的響起,謝錦言這才回過了神來。

其實,錦頤這些日子的情緒不對,不僅是謝峰德,他和齊玉茹也都是發現了的。他們是離錦頤最近的人,也是她最親的人。她的眉梢眼角哪怕只是稍稍的挑起垂下,他們也都是會註意到的。

錦頤有心事,謝錦言知道。只是錦頤不願說,他便也不會去問罷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到這裏,其實女主已經隱隱約約意識到未來的方向了,下一章鋪墊完成、未來明確~

關於本文,請當成架空來看,畢竟要符合邏輯,事件要配合女主發展,有些人物有參照歷史原型,是為了塑造大背景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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